客車開到家門口,便捷出行如公交。在許多農民心目中,這是新農村圖卷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幅。廣東省交通廳實施的“農村客運村村通工程”,就是要將這一藍圖變成現(xiàn)實。然而,在紫金縣,這一惠民舉措,卻成了鑿穿該縣客運市場這艘本已千瘡百孔木舟的礁石。

　　高速路、國道、省道、縣道、村道,一條條等級不同的公路猶如血管一般伸向鄉(xiāng)野田間,撐起了農村客運市場這片天空。當你愜意地望著窗外掠過的美景而浮想聯(lián)翩時,當陽光透過樹葉在你恬靜的面容上斑駁灑落時,你是否意識到,自己已經參與到了一場激烈的市場競爭中；而你又可曾想過,一旦這個市場偏離了規(guī)范運作的軌道,也許你的生活會被這些客車小小地“將”上一“軍”。

　　南方農村報今日推出大型專題報道——“農村客運市場亂與治”,為您詳解農村客運市場的“紫金綜合癥”,并期與相關部門、從業(yè)人士及熱心讀者共同探究農村客運的改革發(fā)展之路。

   3天2次罷運

　　“前往紫金方向的旅客請注意,您乘坐的10點班車,途徑黃塘,請您帶好行李物品,到驗票口檢票上車。”

　　9月28日,河源市汽車總站。伴隨著這甜美的女聲,王先生合起報紙,拎起手提包,從座位上起身走向驗票口。王是紫金人,自從幾年前在河源市區(qū)經營一家五金店后,他就開始了往來紫金、河源兩地的“候鳥式”生活。此刻,當他將車票遞給檢票員并下意識地要邁步穿過檢票口時,檢票員的一只胳膊卻攔住了他的去路。

　　“紫金車開不了。”

　　“為什么?”

　　“罷運。”

　　“罷運?”在王先生的印象里,這個詞匯應該更多地出現(xiàn)在歷史課本中。

　　而在68公里以外的紫金縣城,一場“好戲”正在上演。僑村汽車站的停車場內,數(shù)十輛紫色的中巴車在這里懶懶地曬太陽,擋風玻璃后“紫金—河源”的線路牌顯示了它們的身份。出口處,一輛紫金開往臨江鎮(zhèn)方向的嶄新中巴幾次發(fā)動,在遭到了數(shù)十人的阻攔后,只好“乖乖”地退回車站,與其他幾輛開往臨江、柏埔的班車蝸居在一起。

　　數(shù)小時的爭吵與僵持之后,5名攔車者被警方帶走。這些人將在拘留所度過10天的時間。

　　這已經是紫金縣3天內出現(xiàn)的第2起罷運事件了。9月26日,在同一時刻,同一地點,同樣是這群人,讓紫金縣城的百姓們著實開了一次眼界。當天,紫金至河源旅客運輸全線癱瘓。

   農村客運搶客

　　攔車者皆為紫金至河源客運班線(以下簡稱“紫河線”)聯(lián)營車隊的車主,所攔車輛為農村客運班車,屬于紫金縣運輸公司(以下簡稱“縣運輸公司”)——該縣最大的客運企業(yè)。

　　“紫河線”現(xiàn)有22臺客運車輛,每天在紫金與河源之間對開132個車次。平均10-15分鐘的發(fā)車間隔,在使乘客體驗到公交式出行便利的同時,也大大分散了這條“黃金線”的客源,“上座率最高51%,平均不過30%-40%”。

　　今年下半年以來,紫金縣一紙發(fā)展農村客運的通知令這條線路烽煙滾滾。

　　作為縣交通局指定的唯一允許經營農村客運的企業(yè)——縣運輸公司,于今年9月新增8臺車開往柏埔和臨江,這兩個鎮(zhèn)正是“紫河線”上兩個重要的中途?？空?其中臨江鎮(zhèn)距河源市區(qū)直線距離不超過10公里。由于新增線路與既有“紫河線”線路高度重合,本已“吃不飽”的聯(lián)營車隊與縣運輸公司不免狹路相逢。

　　而在農村客運班車的面前,“紫河線”聯(lián)營車隊的競爭力則相形見絀。

　　頭頂新農村建設光環(huán)的農村客運,可謂集萬千寵愛于一身。不僅客運站場、候車亭建設資金大多由政府埋單,而且在近年來成品油價格的數(shù)次上調中,獲得了來自政府的部分補貼,緩沖了油價上漲帶來的壓力。

　　目前,一臺中型中級的農村客運車輛,每個座位可獲得800元左右的油料補貼,以平均20個座位計算,每年16000元的政策性收入十分可觀,這些都落入了縣運輸公司的腰包。

　　“紫河線”的班車則無這等好運,它們必須直面市場經濟的風吹雨打。這些縣際班車,既不可能獲得任何補貼,客運價格又被禁錮于嚴格的政府限價之內。由于公路客運價格調整周期遠追不上油價的躍升步伐,因此近兩年來,瘋漲的油價迅速吞噬著“紫河線”的利潤。

　　反過來,油料補貼又使新增農村客運能以相對低廉的價格贏得乘客的青睞。

　　以紫金至柏埔和臨江為例,“紫河線”客運班車票價為14元和12元,而農村客運班車則僅為11元和9元。3元的差價加之锃亮的新車體,農村客運在競爭中先聲奪人。無奈之下,在一月之內,“紫河線”已將至黃塘、柏埔、臨江沿途各鎮(zhèn)的票價連降3次,目前已與農村客運無二。

　　對“紫河線”來說,沿途三鎮(zhèn)(黃塘、柏埔、臨江)上落客流幾乎占到全部客源的三分之一。新競爭者的加入,使原有“紫河線”班車的經營狀況更加慘淡。“農村客運班車開行以后,客流一下子減少了2至3成,本來上座率最高也只有50%,現(xiàn)在賺頭更少了。”一位“紫河線”車主訴苦說。

　　為此,“紫河線”車主多次聯(lián)名上書縣交通局,要求縣運輸公司停駛臨江、柏埔班車,但均無果而終。面對對手的步步緊逼,他們決定采取罷運這種極端手段向政府施加壓力。

　　罷運還是霸運？

　　不過,事情并沒有朝著罷運發(fā)起者們所希望的方向發(fā)展。

　　“我們是‘賠了夫人又折兵’。”“紫河線”車主鐘先生向記者抱怨說,罷運非但沒有讓對手屈服,自己這邊反而有5個車主“吃了牢飯”。

　　從經濟利益考量,罷運最大的受害者非“紫河線”經營者莫屬。于是,9月29日,22臺中巴車照舊活力十足地穿梭往返于紫金與河源之間；幾輛新車也身披“農村客運、城鄉(xiāng)公交”的醒目標識從僑村汽車站暢通無阻地進進出出。這一天,國慶黃金周運輸開始。

　　罷運事件并也未改變主管部門的立場。“這是兩個性質的問題,我們發(fā)展的是農村客運,‘紫河線’是縣際班車。”紫金縣交通局副局長鄭瑜成表示,縣運輸公司開通的農村客運新線路辦理了合法的手續(xù),是紫金為完成今年底前95%行政村通客運班車的目標,而出臺的一項重要惠民舉措,與原有的“紫河線”客運毫不相干,井水不犯河水。“‘紫河線’客源減少了,正好說明農村客運廉價、質優(yōu),市場競爭嘛!”按照鄭副局長的邏輯,市場競爭天經地義,不能因為懼怕競爭就動不動搞罷運,否則就是欺行霸市。

　　“紫河線”車主否認搞罷運的初衷是懼怕市場競爭,他們反過來質問:“對于已經完全飽和的一個市場,政府為什么還要強行引入新的競爭者,而且還是不公平競爭?”　

　　“紫河線”車主鐘先生回憶,曾經的“紫河線”搶客拉客,打架斗毆,層出不窮。2002年,在河源市交管部門的協(xié)調下,“紫河線”淘汰過剩運能,實行統(tǒng)一經營、統(tǒng)一核算的聯(lián)營模式。此后,運輸秩序大為好轉,成為紫金縣線路規(guī)范運營的樣板。雖然“聯(lián)營車隊”的地位至今無法得到官方文件的認可,利益網(wǎng)絡中的36位車主也大多是用一個聲音說話,但“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凈化市場秩序,絕沒有霸占這條線路的企圖”。眾車主認為,新增農村客運班車擾亂了此前井然有序的運輸市場,這才是問題的關鍵。

　　近憂之后是遠慮。目前,“紫河線”聯(lián)營車隊雖然在發(fā)車密度上比1小時一班的農村客運具有優(yōu)勢,但如果縣運輸公司在政府部門的支持下,繼續(xù)向該線路大量投放車輛,那么幾年之后,“真正的壟斷者恐怕就是運輸公司了”。